别误解了“四川废止卖淫嫖娼旧法”

　　■ 观察家

　　地方立法也是非常严肃的活动，无论是新的立法还是对旧法进行修改或废止，都必须经过必要的程序，都需要仪式感。

　　6月12日，四川省第十三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九次会议决定：废止1992年四川省制定的《查禁卖淫嫖娼活动的规定》。

　　消息一出，立马引发关注。很多人的疑问是，今年3月27日的国务院令，已明确废止《卖淫嫖娼人员收容教育办法》，到了地方层面，什么时候寿终正寝还得看地方、还需要一个个地方去摁下“停止键”？但这或许是多虑了。四川此举其实不是重复输入“口令”，而是依照法定程序的及时操作。

　　在这里，我要首先说说立法工作中“废止”与“失效”的区别。立法废止具有一定的命令性和主动性；失效则往往是因为法律的适用时间已过，调整对象已缺失等原因自然失去效力，因而具有一定的被动性。

　　根据《立法法》的规定，效力较低的下位法不得与效力较高的上位法相抵触，行政法规的效力高于地方性法规。也就是说，在上位法《卖淫嫖娼人员收容教育办法》已废止的情形下，四川省的《规定》中的相关内容自动失去效力，此时是自然“失效”，而非专门“废止”。

　　但问题是，这次被废止的《规定》，不单单涉及收容教育制度，还包括对卖淫嫖娼人员的刑事、行政处罚责任，如细化了行政处罚幅度范围，特别是对各种违法情形处以罚款的数额，房东、店主等不同主体对协助卖淫嫖娼人员行为如何承担责任等。

　　实际上，1997年刑法制定后，《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严禁卖淫嫖娼的决定》已失效，《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在2005年已修改为新的《治安管理处罚法》，也就是说，国家层面的立法(基本法)对此都已做相应修改，地方规定里的很多内容相应地就失去了效力。只是到了这次国家对收容教育制度予以彻底废除，成为四川省的《规定》被废止的最后契机。

　　在地方性立法实践中，因上位法发生重大修改而废止下位法，是个普遍现象，这也是地方立法机关重要的立法活动。所以，那些享有地方立法权的省或者市，时常以“国家的法律、政策发生较大调整”为由废止相关地方性立法，以保证国家法律体系统一完整，保障政令畅通。

　　由于国家发展改革需要，经过特别授权，一些地区可以进行创新或者实验性立法，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地方性立法应紧跟国家立法，结合本地实际，适时制定、修改或者废止地方性法律法规，而不能让过时的旧法继续耍着法律威风。

　　这次四川要废止的，是包括已“失效”的卖淫嫖娼收容教育在内的系统性规定——这也意味着，不是国家层面废止了某个制度后，还得地方层面点“确认”，而是地方立法根据情况作出整体性调整。

　　需要说的是，即使是地方立法，也是非常严肃的活动，无论是新的立法还是对旧法进行修改或废止，都必须经过必要的程序，都需要仪式感。而对于部分条款的失效，立法者应心中有数，适时提出废止或者修改，一旦整部法律失效时，则需要尽快进入专门程序予以废止和宣布。

　　而四川废止卖淫嫖娼旧法，不等于以后治理乱象无法可依。卖淫嫖娼行为，仍然是治安管理处罚法明确规定的违法行为，治安管理处罚法、刑法都有相关条款。也就是说，国家法律已经做到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地方立法就没有必要再进行补位。这既是国家法制健全的表现，也是公民权利的一种保障。

　　说到底，四川方面废止卖淫嫖娼旧法，不应被误读为“国家废止了卖淫嫖娼收容教育，地方不会自动失效”，而应置于程序逻辑中去打量。

　　□金泽刚(同济大学法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