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了不起的盖茨比》：事关爱情却又无关爱情

伟大的文学和伟大的电影从来没有必然联系，但导演巴兹·鲁赫曼就是喜欢改编经典。在他耐心而大胆的创作之下，名著名剧往往摇身一变，化作了喜剧、悲剧、音乐剧与通俗剧元素交融的新鲜影片，风格热闹，品位不凡。2003年，在相继演绎了英伦名剧罗密欧、法国名胜红磨坊之后，这位勇敢的澳大利亚人又将目光投向了美国梦的永恒代言者、爵士时代的挽歌化身“盖茨比”。现如今影片上映，巴兹·鲁赫曼也就又一次迎来了激进派的拥戴和保守者的厌弃。

　　影片的口碑是如此的两极分化，亲者愈亲，仇者愈恨，激烈的争论从传统媒体一路延续到社交网络，谁也不肯让步半分。不过幸好，他们都去了电影院。这使影片的票房成绩也如故事背景那般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况且从积极的一面来看，很少有观众为本片的视听效果打差评。巴兹·鲁赫曼历经红幕布三部曲（《舞国英雄》、《罗密欧与朱丽叶后现代激情篇》、《红磨坊》），在营造声色欢场上的功力已经臻于化境。在拍摄重头戏盖茨比晚宴的过程中，他亲率一众专家学者，下大力气考据了美国十九世纪二十年代的时代风貌与宴饮风情，力求使游泳池里的每一匹橡胶斑马都有所根据。而导演的妻子，艺术指导凯瑟琳·马丁则将时尚的绮丽与复古的颓靡融为一体，完美复原了盖茨比时代的衣香鬓影。有了真金白银的奢侈品们发光发热，身着华服的一线演员也大都表现优异。楚楚动人的黛西在凯瑞穆里根的演绎下清爽而温暖，而莱昂纳多则驾轻就熟地重现了盖茨比的反复无常与坚韧如一。在导演极具风格化的镜语之下，每一根羽毛、每一缕流苏、每一帧光影都是如此的赏心悦目。觥筹交错，纸醉金迷，这是一场极尽繁盛的幻梦。

　　在梦里，那盏著名的绿灯在3D技术下熠熠生辉却又若即若离。有那么一瞬间，你几乎相信，电影果然进入了文字所无法抵达的表达境界。但是很快，这种妄想就被一波接一波的嘻哈配乐，一场接一场的电音舞曲打破了。派对再盛大，也不过占据了书中的一个章节而已，梦境再虚幻，破灭才是其最终主题。直到目睹新版的盖茨比带着一句幸福的呢喃魂归天际，我们才恍然明白，本片不过又是一部好莱坞构架下的剧情大片，外表仿佛很残酷，但内心毕竟是温柔的。

　　巴兹·鲁赫曼读了十年原著，没理由读不清其中深沉的幻灭。但是他依旧选择了一种最温情、最浅白的读解，把盖茨比塑造成为情所困的爱情赤子，而将黛西洗白成一个在最后关头慌了手脚的无辜少女。抛开一切重大的隐喻不提，影片在很大程度上将故事还原为一个带有言情味道的、源自阶级差异的纯爱悲剧，为此不惜歪曲、删减了诸多原著中的精髓。在书中，重逢时的盖茨比已经清醒地看到了现实中的爱人与臆想中的差距，而私会时的黛西也绝无说出“让我们私奔吧”这类话语的可能。盖茨比始终勇敢，他追求金钱，更追求金钱所联结的美、希望与想象力。而黛西则向来怯懦，她只相信物质所带来的实感，并乐于在财富所营造的安全空间中虚度人生。横亘在两者之间的巨大鸿沟，并非影片所着力渲染的东卵和西卵、老钱与新贵之间的区别，而在于彼此在精神层面上不可弥合的差距。

　　所以归根结底，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事关爱情却又无关爱情。它不过是借助这样的一种人物关系，来展现惨淡现实与梦幻憧憬之间的距离而已。这无疑与巴兹·鲁赫曼的诠释大异其趣。如同片中的尼克·卡尔维一般，当年的菲茨杰拉德既置身其中而又超然物外，象征性地把“个人意识和外部世界，个人情感和社会环境”有机结合起来，从而赋予这场幻梦以更广泛、更深刻的社会意义。而幻梦的主角，杰伊·盖茨比并不是一个伟大的情圣，但却是一个了不起的理想主义者。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以个人的毁灭折射出那个时代背后“一切神明通通死去，一切仗都已打完，人的一切信念完全动摇”的大幻灭。盖茨比最终失败了。他逆流而上，折戟沉沙，永远没能触及那影影绰绰的绿色灯火。但不知怎的，这场失败一直给人以希望，一直给人以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