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职业遭遇误解后的无奈和坚持
在整容室里,因为同龄,张洋和张祺关系很好。张祺相对活泼点,他跟张洋讲起昨晚做过一个梦,梦见一哥们掉水里了。在梦里他哈哈地乐着。“白天不能笑,晚上做梦才能笑。”张祺半开玩笑地说。有时候,哥俩做久了这份工作也感到压抑,晚上必须找朋友喝酒。朋友都会好奇他们的工作,都觉得怎么也得一月上万。张洋跟记者严肃澄清:真的只有3000多,非常普通的工资标准。
朋友们经常问他们整容的经历,但谈到具体处,很多男孩都会犯恶心。“我听过朋友最多的评论是,我死时,给我整好看点啊!我有一个女性朋友还说,她要用全套兰蔻的化妆品整容。”张洋觉得朋友还是觉得“死”是一个儿戏。张洋怕死,干了这行后,他发现其实交不到什么能说到心里去的朋友。
和很多80后的男孩平常生活无异,他们也爱打上网,爱去郊外玩,爱看《鬼吹灯》。张祺痴迷各类网络游戏,市面上所有的网游他都尝试过;张洋是一个摇滚迷,家里收藏着各类珍贵的音乐碟,定期在博客上推荐好听的CD。原来他最沉迷死亡金属了,现在喜欢听一些更柔和的音乐。
教过他们的整容师张师傅觉得,现在社会对殡葬整容师的态度在发生转变,他70年代初来到殡仪馆,是被分配来的。当时一大批人干到一半就走了。“不像他们,自己选择的。”
张祺原来在中关村卖过电脑,觉得卖电脑特别枯燥,每天都是重复的机械劳动,在殡仪馆整容很新鲜,每一天来的死者都不一样。“这行业钻进去了,是学无止境。好多技术很难,比如做尸体防腐要切血管,这都需要学习。”
张洋也有自己的想法,虽然总是被朋友劝着离开这个岗位。“我自己能看清楚自己,没有什么大本事,没本事去挣大钱,费尽心思去挣名夺利,我只是平静地工作着。每个工作每个岗位都需要人去做。”张洋说。
“你知道吗,有时候特别难整的一个尸体,比如车祸、破相,我们花了两三个小时给缝好。推出去时,死者家属看着,都惊讶了。他们没法说谢谢,没法给我们太多赞扬,但我能看出来,他们的眼神里流露着说不清的感谢,那是真的温暖。”
为了打消朋友们劝他离开的念头,张洋的博客首页置顶了一篇文章:
很多人恐惧死亡,于是也就忌讳和死亡打交道的人……他们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儿,可他们的劳动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他们的贡献没有得到理解……
扯了半天远了,我是做遗体美容化妆的。特殊,太特殊的工作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也许看到我这篇日志的你们有白领、经理、老板、教师、警察等等让人羡慕尊敬的工作,也许你们看完会很不屑,会反感……没关系,那是你们的想法,我无法左右任何人,我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就可以了。
-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干了这个行业,张洋想通了很多事情,人们避讳他,不是因为害怕死人,而是害怕死亡。“死人不可怕,有时候,活人张牙舞爪的,比死人可怕。”张洋说。
最近,张洋看了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日本电影《入殓师》,电影里的男主人公和他一样,半路学整容,经历很多死亡。张洋特别理解电影里表达的内涵:其实这份工作更多地是为生者而做,它给了生者最后尽孝,表达爱或赎罪的机会,是代替亲属让他们的亲人体面地上路;对于张洋来说,可能因为对“死亡”接触太多,他比同龄人更渴望好好活着,前不久新闻里报道过大学生相继自杀,他想不通,觉得有什么事情能比活着更重要。去年,整容室送来一个女孩,一掀铺盖,特别漂亮。“真的。特别年轻,是喝敌敌畏死了,我可惜坏了,干嘛不珍惜。当时就想一定要把她整得好看。”张洋说,“我对自己的人生没什么太大的希望,就是希望平平安安地活着,最后不是意外而死,而是无疾而终。你没看过那些喜丧,老人的脸上都洋溢的是微笑。”
“眼一闭一睁就是一天,一闭不睁就是一辈子,人生吗,不是就这样吗!”张洋用小沈阳的话调侃着生命,这时是下午2点多,一天的工作即将结束,张洋准备去洗澡了。在殡仪馆长长的走廊里,记者忽然叫住他:
“如果你至亲的人去世了呢?”
他的脸色明显暗淡下来,他想了很久,很久,久到本来还算和谐的聊天氛围变得尴尬沉默。
他低声说:“我真的想过这个问题。长久地想过。我想,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他们,我会亲手给他们洗脸,但不化妆,让他们干干净净地走吧!这是我心里父母最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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