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客”的玄机

　　-本报记者孙东辉见习记者郭锦辉

　　“有没有出口凭证和出口原产地证明，没有的话一切听我的。”10月27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在“线人”老胡(化名)的带领下，见了胳膊上有刺青的中年男子“阿华”。

　　阿华有一口流利的东北口音，他说自己过去几年老在中朝边境上“活动”，如今来广东，顺便看看这边的走私生意好不好做。他显得很警惕，与同伙交谈时，就用广东潮州方言。在交流中，他逐渐相信了记者“做生意”的诚意，话匣子也打开了。

　　相对于走私嫌疑分子的称谓，阿华及其兄弟，更愿意把自己看作是“水客”——靠水吃水的人，即使他们的走私已向集团化发展，手法也更为隐蔽。

　　“报关里面的‘学问’”

　　“像广东的案子就是百密一疏。”阿华说：“粮食走私的惯用手法就是异地报关、伪报品名，但如何报关，却是大‘学问’，报关尤其不能太‘死板’”。

　　广州海关有关负责人告诉本报记者，“7·25案”的破获，起因是3家深圳公司的3份申报为“家具”的“超完美”报关单引起了海关审单人员的注意。

　　“想走私的，报关单数据逻辑得正常，让人看了可以直接放行，才能降低风险，没想到他们还是栽了。”阿华认为，“7·25案”之所以这么快破获，很可能是早就被海关盯上了。

　　上述广州海关负责人的说法部分证实了阿华的猜测：家具出口受到国际环境和生产成本上升的影响，自今年5月份以来大幅下跌，而今年5、6月份经番禺关区的家具出口量却出现猛增趋势，并出现了一些在5、6月份才开始大量出口家具的新公司，主要是深圳进出口公司，情况异常。再者，出口家具无需出口许可证件、交纳关税和商检，属于海关日常较少查验的货物。两者结合起来分析，就令人怀疑。

　　“他们大都把走私的粮食‘伪装’起来。”青岛海关有关负责人表示，该关近日查获了福建省某公司走私出口粮食案，涉案小麦粉2288吨，初步估算案值773万元，涉税153万元。该公司以一般贸易方式，将面粉“伪装”成氧化锌出口泰国、菲律宾、新加坡等国。

　　“申报时的品名为‘小铁桶’，集装箱通过X光扫描时，却发现集装箱内的货物打包堆放整齐，外形与铁桶完全不同，十分可疑。”宁波海关工作人员介绍，海关关员立即对其开箱查验，发现里面全是袋装大米。海关关员对其另外一个集装箱也进行开箱查验，里面装的也是大米。两批大米共有2499袋，约46吨。

　　粮食走私路线图

　　老胡说：“拱北海关的‘水客’有名，他们大多是边民，每日带粮食出境于水上；像昆明河内地区，边民就会向越南走私大米。 ”阿华则介绍，拱北海关走私的大米主要销往港澳地区。

　　近日，呼和浩特海关、二连海关查获蒙古籍货车夹藏的大米和面粉共计21.6吨。目前，此案已移交二连海关缉私分局作进一步处理。

　　自粮食出口关税政策调整以来，天津海关近日也查获了粮食非法出口案件。“这是湖北某进出口公司申报的，报关品名是氢氧化钡，出口地是菲律宾，一查验发现，实货是25kg/袋的面粉。”天津海关有关人士向本报记者说。面粉属出口应证、应税、应检商品，共查获87.5吨，价值73710美元。“目前案件已移交缉私部门处理。”

　　“海关加大了对出口至东南亚传统粮食进口国的监控力度，我们不得不变换出口目的地国。”阿华说。将申报品名改为不涉及监管证件的普通货物，已经成了“小儿科”。

　　据乌鲁木齐海关分析，走私粮食较为频繁的口岸集中在对吉尔吉斯斯坦的吐尔尕特、伊尔克什坦口岸、对塔吉克斯坦的卡拉苏口岸和对蒙古国的塔克什肯口岸。其中，准备到吐尔尕特和伊尔克什坦口岸的走私大米案件10起，查获大米126吨；准备从卡拉苏口岸走私至塔吉克斯坦的案件4起，查获大米、面粉等粮食56吨；准备到蒙古国塔克什肯口岸的粮食走私案件4起，查获走私大米、面粉21.2吨，以上合计约占查获走私粮食的94%。

　　提前“想好退路”

　　“每票报关单只对应一个货柜，像很多港口具有国际直航能力，每天有上万个货柜进出，海关不可能对所有货柜进行查验，即使个别货柜被海关查获，也很难追查到其他货柜。”阿华说，做这一行的，要在报关时，就想好退路。

　　如果有“熟悉”的报关行，阿华说，“案发后可以让报关员拖延时间、麻痹缉私警察，同时让员工将电脑和各种单证等关键证物转移。”

　　广东海关负责人说，“7·25案”中，两家报关公司和物流公司的主要人员或是老乡、或是亲戚，关系错综复杂。今年5月，双方见粮食走私有利可图，一拍即合，通过伪造单证、伪报品名的方式，以远低于应缴出口关税额的费用“包税”承揽粮食出口。其中物流公司负责揽货，报关行负责伪报，走私的每一个环节都有专人负责，形成明晰的走私链条。

　　“只有拿到出口配额，才能正常出口粮食。目前，中国的粮食出口配额主要掌握在大的粮食集团手中。”阿华对记者说。其他的小公司想出口粮食，只有打走私的主意。

　　据业内人士介绍，中国对粮食出口采取的是双制管理，即配额制和企业制，前者便于进行总量控制，而后者所涉及的企业主要就是中粮集团和吉林粮食集团两家，“这也是为了便于保证国家的粮食安全。”

　　“有差价就会做。”阿华及其同伙认为，满洲里海关下辖800多公里与蒙古国接壤的边境都是平坦的草原，只用铁丝网分隔。这两年还发生过在中方抢劫出租车然后驾车冲破铁丝网到蒙古的事情。对于打击粮食走私来说，没有多少人的缉私局力不从心。

　　“猫”和“老鼠”的游戏

　　-本报记者孙东辉胡亮

　　深圳海关一位缉私警察对本报记者说，相对于以往松散的“水客”走私，现在的“水漂”团伙组织严密，主要成员一般都存在亲属或同乡关系，负责招揽货源、组织“水客”、记账、分销等重要环节。

　　“只要有利润，就会有‘水客’和‘水漂’，他们单独作战危害不大，但形成团伙，就会给国家造成极大损失。”上述缉私警察说。目前海关打击“水客”存在着取证定性难等问题。因为在实践中很难认定个人带东西是不是“自用”。

　　我国《海关法》规定：“个人携带进出境的行李物品、邮寄进出境的物品，应当以自用、合理数量为限，并接受海关监督。”

　　另外，我国《刑法》规定，个人走私普通货物，偷逃税额要达到5万元才构成刑事犯罪。但在实践中，一些“水客”尤其是“职业水客”为规避刑罚，每次走私偷逃税额均没有超过5万元。

　　对于打击粮食非法走私，广州黄埔老港海关工作人员戏称之为“一场猫和老鼠的博弈”。

　　黄埔老港海关累计查获的7起大米、面粉等粮食或粮食制品违规走私出口案件，经营公司有5家来自深圳，2家来自青岛，没有一家广州本地的公司。

　　“空白报关单可以买到，每票报关单只申报一柜货物，以空壳公司作为经营单位交替申报，每票报关单的经营单位都不一样，那么多货柜，你怎么查？”线人老胡说：“这些经营单位沆瀣一气，少则几十家，多则上百成千家，不可能都被海关追查吧？风险被大大降低了。”

　　而且这些公司大多是小公司、信誉不高的公司，惯用的手法就是异地报关。广州海关负责人介绍，查获“7·25案”时，缉私警察直扑深圳，查到3家涉案公司的注册法人均是广东、湖南的农民，注册的办公地址是仓库，也没有工作人员，是典型的空壳公司。

　　另外，广州南沙港码头面积超过3平方公里，堆放着超过10万个货柜，如果发现有粮食走私而逐个开柜查验的话，三个月也未必查得完。

　　黄埔老港海关针对突然频发的粮食走私案，进行了专项风险分析，并提出专门的布控方案。

　　“提取一些异常的数据作为监控重点，提高查验的针对性。同时充分利用相关部门的资源，如工商部门的一些资料，希望通过多渠道手段来打击现阶段突出的粮食走私现象。”黄埔老港海关关长梁润超说。

　　杭州海关工作人员告诉本报记者，稽查部门会根据货物品名、境内货源地、出口目的国等特点，集中筛选数据存在重点嫌疑的品名及出口目的国，对具有粮食违规出口嫌疑的报关单进行重点布控。(来源：中国经济时报 记者 孙东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