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子弹飞》试映受好评 48岁姜文谈本命年心态(3)

　　“想写一个人的傻，越要写他的聪明，反之写一个人的聪明，倒是可以把他写笨点儿。”

　　记：从《鬼子来了》到《让子弹飞》，你的电影里的笑料更多都是由故事和情境诱发的，不单单来自生硬的、突兀的台词。你在这方面自有一套，说说诀窍。

　　姜：有人说我片子里的笑点是保质期最长的笑点，我觉得可能跟我学戏剧的背景有关系。我会去找人物最能暴露他内心的方式。他使劲在那儿隐藏，但实际上内心已经露出来了，这时候观众就会笑。比如老汤对他媳妇说，听说你昨天睡觉了？媳妇回答说，我哪天没睡觉？他就又问，听说你跟土匪睡了？其实他是想知道老婆和张牧之到底那个没有。他一直着急，又不敢明说，就找到我（张牧之）嚷嚷说，寡妇不能睡！他的内心愿望被观众看出来了，而他自己却在不断隐藏的时候，你就会笑。我的电影，从《阳光灿烂》到《太阳》再到这部，里面很多笑点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老跟编剧们讲一个故事。一条河，两边各走着一个聋子，俩人都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是聋子，一个就朝那边喊，怎么着？钓鱼去啊？另一个压根儿没听见，但他假装听见了，他还比划着说，不是！我是要钓鱼去！对岸又答，嗨！我还以为你钓鱼去呢！他俩一直在“钓鱼”这俩字儿上转，可他俩的内心你看得清清楚楚。这就是我对台词的要求、对剧本的要求。至于格式，我觉得就是马致远那首《天净沙》的模样，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千万别乱七八糟，有用的词儿放在这儿，没用的都拿走。

　　至于人物，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笑）。话说有一个傻子，在门口坐着，过来一拨人，对他说你是傻子，傻子当然说我不是傻子。那群人就说了，你特傻！你比我们都傻！我们正常人都能看见自己的耳朵，你看不着！然后这拨人就走了。傻子就左看右看也看不见自己的耳朵，心说他妈的！坏了！我还真是缺心眼儿！然后他就更着急，突然他灵机一动，用手把耳朵死死固定住，猛地往后一看，出其不意、趁其不备。实际上他是动了脑筋的，他在用最聪明的方式表达他最大的愚蠢，他就越发显傻。所以你要想写一个人的傻，你越要写他的聪明，反之你要写一个人的聪明，倒是可以把他写笨点儿。你看我这四个片子，尤其是《鬼子来了》，里面的人物不断在那儿动脑筋，不断想出新办法，可是你觉得他太傻了（笑）！

　　谁赢帮谁这事儿也是现实存在的，也不是说对谁的不屑，其实人就是这样的。所以毛泽东说过，凡是反动的东西，你明知它反动，你不打，它就不倒，就跟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走。

　　“我年轻的时候可能希望‘嗖’一声就进去了，但现在希望给点过程……”

　　记：结尾张牧之与黄四郎进行大决战，不断用银子和武器诱惑鹅城百姓揭竿而起，但老百姓们其实并不是说站在光明立场，而是谁败了就蜂拥而上痛打落水狗。对老百姓的这种设定是不是有一种历史隐喻？

　　姜：没有没有！其实它纯属一种戏剧波折，一种递进，一种节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一下把事儿办成了，而且谁赢帮谁这事儿也是现实存在的，也不是说对谁的不屑，其实人就是这样的。所以毛泽东说过，凡是反动的东西，你明知它反动，你不打，它就不倒，就跟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走。人家凭什么跟着你啊？不劳而获多好啊！我也喜欢不劳而获（笑），我多么希望随便一想，明天片子就出来了，都省得出外景了（笑）。

　　记：“让子弹飞一会儿”，你老在片中念叨这句话，帅归帅，还有没有别的深意？

　　姜：哎呀，就是想放松一下嘛，easy一下嘛。枪已经打出去了，给点过程嘛，别老急着立刻见效。我年轻的时候可能希望“嗖”一声就进去了，但现在希望给点过程……给点过程……慢慢来。它代表着张牧之的心态，他心里其实是有谱的，他可能打的是马缰，一根马缰折了，连带着另一根也折了，你得等到一半儿马缰都折了才能看到结果，不要着急嘛。

　　记：你媳妇儿周韵在片中扮演鹅城小凤仙，你演的张牧之明明挺迷他的，最后却爱意深藏，话到嘴边又咽下，硬是把这姑娘让给廖凡扮演的小弟了。咋就这么高风亮节呢？

　　姜：你说他能怎么办？他又没挑明，人家先挑明了。这种事儿不是经常发生吗？大哥正忙正经事儿呢，心说这女的回头再弄走也不迟，谁曾想一回头怎么跟他了？这样的故事打从有了人类就有了（笑）。

　　记：许多跟葛大爷合作过的导演都用如下词汇评价他——会做人、不得罪人、心思细密、大智若愚……片中老汤不也是这路子吗？你就是冲着葛大爷的性格写的？

　　姜：每一个角色和他的扮演者都会有重合的部分，否则你不可能让他来演吧？你说让马龙·白兰度演教父，他一定是有重合的部分才能演。当然，尽管有重合部分，角色永远不等同于演员。

　　记：你不觉得《让子弹飞》在某种意义上可算是中国版的《无耻混蛋》吗？

　　姜：我和昆汀是哥们儿，关系非常好，有共同兴趣，爱好的东西算是同一类吧，但是我写这个剧本的时候，他的《无耻混蛋》还没拍呢。执行/祁首杨 撰文/许涯男 摄影/张悦（Zack Im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