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国界的悲欢离合 青田侨联主席和他的三个妈妈(3)

　　五十年生死两茫茫

　　亲生母子终于相识。

　　因为侨务工作使陈耀东和国外的华侨有很多交往的机会，因为陈耀东那外国人的模样，也常常会引起老外的关注和好奇。有位跟着妻子回青田探亲的洋女婿德国小伙子汉斯知道了陈耀东的经历后，热心地答应帮助陈耀东寻找生母。

　　几个月后，陈耀东果然收到一封发自德国的传真：汉斯在德国找到了布兰德的地址，在离柏林比较远一个叫做凯姆尼茨的城市，布兰德改名叫保尔姆，也改嫁了。

　　得知生母的下落，陈耀东快乐得像个孩子，他马上委托一位在德国的华侨去凯姆尼茨拜访。可是，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如同泼了一盆冷水——他的生母就是不愿意认他。

　　陈耀东想，她老人家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想自己有机会再找上门去。

　　2001年，青田筹办华侨文化节，作为侨联主席的陈耀东被派到欧洲出差，走访当地华侨，宣传中国的侨务政策，最后一站就是德国。忙完公务之后，9月24日，陈耀东在当地侨团两位同乡的陪同下，顶着濛濛的秋雨，来到凯姆尼茨，找到了母亲居住的楼房。陈耀东的心里忐忑不安，激动、兴奋，还有一丝害怕。

　　按了门铃后，随同的金先生用德语跟她沟通，告诉她，她的儿子来了。但老人说，你不要干扰我的生活，我不见你们。

　　被亲生母亲拒之门外，陈耀东心里痛苦极了，他不想就这么离开。执著地按了几次门铃，敲门，许久，门终于开了。

　　陈耀东看到一位胖胖的银发老太太出来，怒气冲冲地说，为什么一次一次敲我的门。金先生说，老太太，请原谅，我们是把你的儿子从中国带到这里来见你了。因为他们是用德语交流的，陈耀东听不懂，不敢确定眼前的老人是不是自己的母亲，就愣愣地站在那里。金先生说，老陈，这个就是你母亲了。

　　陈耀东顿时惊呆了，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妈妈竟以这样的方式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喊着妈妈，颤抖着把出生证，还有一张他父亲保留着的旧照片递给她。

　　母亲只看了一眼，立即就认出了儿子。

　　整个楼梯口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大家都屏气凝神地看着他们母子。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陈耀东感觉到妈妈的手放在他的头上摸，一股暖流如电流一般通过了整个身体。刹那间母子间那种天然的息息相通超越了语言的障碍，突破了时空的距离。听着儿子口口声声喊妈妈，老人郁结在心头的坚冰渐渐地融化了，她道出了隐藏了50年的痛苦往事。

　　二战结束后，德国分裂成两个国家，年轻漂亮的布兰德当时在西德的一户老华侨家里帮忙。1949年10月，为了庆祝新中国成立，旅居德国的一些中国人在这户老华侨家里举行聚会，在这个欢乐的夜晚，她结识了来自中国的陈铭奎，很快他们就有了一个男孩，取名陈耀东，小名彼德。陈铭奎是一个进步的爱国华侨，早被国民党政府驻西德办事处盯上了，几次要吊销他的护照。西德呆不下去了，陈铭奎只好带着刚刚出生几个月的儿子到了东德。从此他和布兰德再没见过面。

　　父子俩的突然离开让布兰德陷入了痛苦的泥淖，此前她已经有过一次婚姻，也有一个儿子，可是丈夫自从参军打仗就再没回来。如今两个男人都先后离她而去，她下定决心今生再不要孩子，因为她太害怕再次承受亲人分离的苦痛了。

　　中国是如此的遥不可及，所以布兰德告诉自己，一定要忘掉彼德。可是半个世纪之后，小彼德竟然从遥远的中国找上门来，她害怕极了，她不愿回忆那段伤心的过去。

　　相认之后，就是拥抱、亲吻，这一对母子又哭，又笑……

　　2004年，布兰德第二次来到青田，这是儿子陈耀东精心策划的旅程，他要为两个母亲在一起办一个特别的生日宴会。他的中国母亲虚岁90，而亲生母亲正好虚岁80。激动的布兰德穿上漂亮的中式服装，当场朗诵了自己写的一首诗——一位德国母亲献给中国母亲的诗，也许不是那么专业，但道出了天下所有母爱的内涵。

　　陈耀东的述说是平静而淡定的，那些曾经的坎坷波折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毕竟他已经在时间的长河中，为自己生命的源头找到了答案。虽然隔着国界、隔着山水时空，但终究没有能够隔断骨肉亲情；虽然世事无常，命运多变，但终究一路上有母爱绵绵相随。

　　我为天下母亲那种永恒、博大、无私无畏、没有疆界的母爱而感动。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有母爱在，生命就能感觉到温暖。

　　摆在面前的那杯没有加糖的咖啡早已冷却，我喝了，除了刻骨铭心的苦之外，还掺杂着另外一些说不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