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个多世纪的中国戏曲现代戏创作,往往搞一个丢一个。戏曲现代戏必须具备现代气质,必须回归戏曲本体,必须精雕细琢,这是我看蒲剧现代戏《山村母亲》得到的启示。
最近,看了山西运城市青年蒲剧实验团创作演出的蒲剧现代戏《山村母亲》,我很激动。
首先,这部作品艺术性高,思想境界也高,具有强烈的时代精神。戏曲现代戏当然要表现现实生活,《山村母亲》不仅使我们看到今日农村的生活面貌,而且通过故事情节、戏剧冲突使我们感受到与时代的联系。这出戏的故事既有现实性,又有传奇性:自幼丧父的山村娃全宝,由山村母亲豆花婶独自一人拉扯大并上了大学。为进城找工作全宝假称父母双亡,当上了城里人的倒插门女婿。牵挂亲孙孙,豆花婶“应聘”保姆踏进了儿子家门。亲生母子人前不敢相认,谎言终被戳穿,尴尬中难免让人酸楚……
以“母亲”为题材,以“母爱”为主题的戏,在戏曲剧目中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有。《山村母亲》虽然也写“母亲”和“母爱”,但不同之处在于:它从农村和城市不同的角度写出了中国农村由小农经济到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巨大变化,写出了这场社会变革的深度与广度,及其发展的必然趋势。
近几年来,党中央一直关注解决“三农”问题,加快农村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进程。我们应该认识到,当前我国人口最多、地区最广的农村正发生巨大的社会变革,它的广泛性、深刻性,是以前任何时期都不能比拟的。同时,还应该看到,这场变革与戏曲的命运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不仅表现在农村潜藏着广泛的戏曲市场,更重要的是,随着这场变革的进程,将不断出现新事物、新人物、新思想,成为戏曲表现生活的新源泉,将推动整个戏曲改革的进程,特别是戏曲现代戏的发展。所以我说《山村母亲》这出戏深刻,正在于它写出了在这场变革中农村人和城市人精神面貌的变化。它既有理想的讴歌,又有现实的批判精神,剧中的“山村母亲”和那位“城市母亲”都具有典型意义。
其次,这是一出真正的戏曲现代戏,回归了戏曲表演的本质,而不是话剧加唱,因而充分发挥了演员表演的能力。尤其是饰演母亲的景雪变,不愧是获得“梅花奖”的戏曲演员,唱念做舞俱佳。她的演唱气息好,收放自如,既能高亢、宽亮、激越,又不乏细腻、内敛、深沉。俗话说“千金道白四两唱”,她的念白张弛适度,抑扬顿挫,节奏鲜明。特别是,她具有出色的创造人物的能力,能够灵活自如地运用不同行当的戏曲表演程式来表现现代生活,既生活化又韵律化。她擅于改造传统程式技巧为我所用,如化用传统蒲剧挂画的椅子功、跑城的各种舞步和肢体语言来表演豆花婶这个人物。她对人物有深刻的体验,是从生活出发,而不是堆砌程式或卖弄技巧。她的表演悲中有喜,喜中有悲,悲喜交集,很好地创造出了“这一个”山村母亲的人物形象。
《山村母亲》在这方面的成就,特别值得我们关注。从新中国成立初期戏曲改革运动以来,提倡“三并举”,在戏曲现代戏创作中运用戏曲形式反映现实生活的实践,已经搞了半个多世纪,成绩毋庸置疑。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戏曲现代戏的发展是缓慢的。其中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干扰太多,不能真实地反映生活。我们知道,艺术创作是一种极其细微的个体精神活动,俗话说,“捆绑着的心灵”是搞不出好的艺术作品的。此外,新创剧目与戏曲艺术本体越来越远,审美感染力越来越弱。因此,观众渐渐失去了兴趣。
戏曲现代戏应该回归戏曲本体。张庚同志将戏曲本质特征归纳为三条:一是综合性,二是虚拟性,三是程式性。虽然说,任何戏剧艺术都是综合艺术,但同样作为综合艺术的戏曲,与话剧、歌剧、舞剧等又有不同。首先,戏曲艺术的综合,不是舞台呈现中各种艺术元素直观的、写实的综合。戏曲艺术所表现的时间和空间,都是综合在演员的表演中,它必然会派生出虚拟的特征;另外,由于虚拟表演又是规范的、有章法的,必然与演员和观众是约定俗成的,这又派生出戏曲的程式性。所以,戏曲的综合性、虚拟性和程式性这三者是相辅相成的。同时,这些戏曲特性的生成,又都是渊源于中国传统文化和美学精神。
但是,半个多世纪以来的戏曲现代戏创作,往往搞一个丢一个,不能成为有效积累和优秀的保留剧目。戏曲现代戏创作经验必须总结,一定不能违反戏曲自身的规律,要特别注重戏曲艺术的审美价值。正如大家公认的川剧《金子》、京剧《骆驼祥子》等大批优秀戏曲现代戏的成功,都在于遵照了戏曲艺术的规律,都在于能够发挥演员的表演。蒲剧《山村母亲》这出戏又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例证。它告诉我们,按照这条路子走,戏曲现代戏大有希望,我们无须乎“乞灵”于“话剧加唱”。
再者,《山村母亲》的成功不是偶然的,而是不断打磨的结果。精益求精是艺术创作取得成功的颠扑不破的真理,特别是像戏曲艺术这种复杂的综合艺术。虽然这个戏已经修改过六七稿,一稿比一稿有提高,但还有细磨、细抠的空间。比方说,剧中儿子这个人物的内心没有充分展示出来;媳妇和丈母娘这两个人物的思想、性格也还可以更丰富一些。现在戏多集中在母亲这个角色身上,景雪变演得很鲜活,把母爱的无私无畏、含辛茹苦、忍辱负重都传达出来了,让观众感同身受,有共鸣。但是,还要注意把母亲内心的复杂感受,把她内心深处凄楚、悲凉和强咽泪水的一面传达出来;群众场面的铺排要注意节奏性的把握。导演在群众场面的调度中要让主要人物更突出一些,不只是一大片,而要突出重点。这些地方都还要细磨。总之,这是一个好戏,是我近来看到的戏曲现代戏中印象很深的一个。郭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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