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去年下半年，小学五年级文化的陕北农家女崔苗，依凭一嗓子原汁原味的陕北“信天游”，走进央视三套《星光大道》节目，由周冠军而月冠军，继而在2009年度总冠军决赛中闯入十强，最终名列第八。然而，虎年春节前夕，崔苗成全自己“星光”之梦的账单被曝光：总开销113万元，其中游说政府拨款和募集民间捐款70余万元，个人举债40万元。一时间，大江南北，皆议“成名”之奢。

　　上一个电视节目，花得了这么多钱？春节后，本报记者来到西安，与当事人崔苗共处两天两夜，还原这张天价账单背后的故事。

　　谁花了崔苗的钱？

　　2010年2月26日深夜，西安市碑林区“老树咖啡”，记者把采访用的录音机、纸、笔摆上桌面的几分钟间，崔苗已经半躺在沙发上悄然入梦。她描述自己的睡眠质量：“现在每天只能睡6个小时，还睡不踏实，老失眠。”

　　去年下半年至今，崔苗想睡个好觉的愿望一直落空。在《星光大道》一轮轮晋级比赛期间，她“头皮从来没松过”，原以为“比完了可以大睡两天”，可随着名声而来的是一场场商业演出邀请，欠着高利贷的她只能来者不拒。最忙的一天里，她在榆林和西安之间跑了一个半来回，而到手的演出费还没在怀里捂热就交给了债主。

　　揉了揉眼睛，崔苗瞬间清醒过来。她已经习惯了被多家媒体询问那“113万”的账单，只是不满有些记者“只打个电话来问几句，写出来完全不是我那个意思”。

　　围绕这份上百万账单的明细，记者与她作了如下对话——

　　庞大的助演团

　　记者：你在演出中用的一个道具毛驴真的要花1万块钱？

　　崔苗：真的，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这毛驴只有榆林的手工艺人能做，你订做一个，就是要这么多钱。再说，毛驴的毛是真毛，很漂亮，它本身也不光是个空架子，能随着演员的操纵动前腿后腿。如果搞一个简单粗糙的道具到台上去演，就表现不出地地道道的陕北文化，就没有意义了。

　　记者：你每次上京演出都带五六十人助演，有必要带这么多人吗？

　　崔苗：现在看来是多了一些，但是不多就没有效果。我们这里的文化特征我给你解释一下，比如横山腰鼓，必须几千几万人一起打，才有那个气势。说实话要不是经费有限，还有舞台太小，我都嫌带60个人太少了，只能表现一点点意思。

　　崔苗说，近年来，像她一样在央视亮相且引起这么大关注的陕北籍歌手寥寥无几，“阿宝可以说是从陕北走出来的歌手，但他唱的歌不对。”因此，崔苗更觉得自己有责任把地道的陕北文化尽可能完美地展现在电视上。

　　可让她无奈的是，乡亲们并不会因为她目的高尚而减免费用，相反还借机“拿”她一下。“从做衣服到做道具，没有人给我便宜。他们都说，崔苗，你马上要上《星光大道》比赛了，你自己考虑，衣服是做还是不做？毛驴是做还是不做？做，就是这个价。他们还说，崔苗，你上了《星光大道》之后就是名人了，演出就挣大钱了——眼下你还舍不得这么点小钱？”

　　带着五六十名助演来到北京，每天每顿饭要见肉不说，还要满足精神需求。助演们推举一位老人来跟她说：“崔苗，我们都没来过北京，这次来是沾你的光了，可不能老在宾馆待着啊。”于是，崔苗一咬牙，包了800元的大巴车，送几十位演员去天安门、鸟巢等几个景点转了一圈。据她说，四次到北京，等于带了四次旅行团，无一例外。

　　被拴在了赛制大轮盘上

　　记者：你带人在北京吃住一个月开销巨大。有没有考虑过用《星光大道》本身的演员？

　　崔苗：当然考虑过。你以为我不心疼钱吗？我眼睁睁看着那么厚一叠钱都换了机票，心里可难受了。我以前在‘老榆林’白酒厂唱歌卖酒的时候，挣一百块钱要连唱好多首歌，碰上吃霸王餐的客人，我连一分钱都拿不着。我是最知道钱来得不容易的。但是你想，央视帮你请的舞蹈演员，劳务费可不是一般数目，而且你给他们做的服装可能还要上一个档次。这么算下来，比我自己带人花销更大。

　　记者：你们在北京住宾馆，最便宜是230元一间，还订了750元的套房。为什么不节省一点？

　　崔苗：订套房是因为没标间了。我们住在央视《星光大道》的指定宾馆，玉渊潭南路的京水宾馆。那次我已经提前一个星期订房，房间还是不够，因为选手都住那里嘛。300元一个标间，不能加床，我带的67个人就要订33间房。问题就摆在这儿——你住不住？要住就是开33间房。为了闯关晋级，我得天天和助演们一起排练，分开住是不可能的。咬咬牙就只能住了。机票也一样，比赛是去年国庆期间，榆林飞北京的航班最低折扣800元一张票，每天就这么一班，不坐拉倒。你说坐还是不坐？

　　记者：有人给你算过账，质疑其中有30多万元去向不明，怀疑是给《星光大道》栏目组或个人送过感谢费。

　　崔苗：真的没有。媒体报道出来之后，《星光大道》制片人专门打来电话也问我这个事，我说欠债是真的，钱花在节目制作上了，没有送给过谁。制片人说没想到我花了这么多钱，更不知道我借钱的事。估计他们也挨了批。这下把《星光大道》彻底得罪了，你看，今年《星光大道》元宵特别节目里就没有我，我被他们‘封杀’了。

　　当初，崔苗只想上电视露个脸，可随着比赛征程展开，她才慢慢发现自己被拴在一个以收视率为导向的精心设计的赛制大轮盘上，选手只能咬紧牙关不断转，帮着节目把观众牢牢拉在电视机前。

　　“周赛，月赛，年分赛，进了年度十强还要分四轮来比，还有‘家乡美’、‘才艺大比拼’这些环节，我的妈呀！”崔苗哀叹道。

　　在年度总决赛上，当她止步于第八名，再也不用“比”了的时候，涌上全身的不是痛苦，而是莫大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