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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页 断裂的乡村文明:老人因曾孙取名未按辈分悬梁自尽(2) 查看下一页

2015年03月26日 09:35 来源:半月谈  参与互动()

  一个仪式:乡土社会伦理空间

  ■ 高万芹

  我的家乡位于鲁中地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孔子家乡比较近的缘故,家里过年的习俗多,规矩也多,每次回家过年都感觉很忙。尤其是大学毕业后,除了帮助爸妈张罗以外,还要参与各种家门聚会和活动。老妈从腊月二十二开始忙碌,一直到初六、初七才能空闲下来,其中最忙的是年三十到初二。在家乡,真正的过年也就是这几天,年三十吃团圆饭、初一磕头拜年、初二送家堂,其中送家堂对一个家门来说是最重要的仪式。

  按照传统习俗,各家门都要在年三十下午吃完团圆饭后设神位、摆家堂,供祭祀和晚辈敬拜,初一拜年就是跪拜这些神位和灵位,初二送家堂也是送走这些供奉的神灵和先人。年三十下午,家门内的男丁要去长辈那里帮忙张罗摆设。神位一般是设两个,天地神位和财神神位,天地神位设在庭院,财神神位设在屋内。摆家堂主要是摆上先人的牌位,一般是去世的三代宗亲。老人抚养儿女长大便是功劳,死后可以与神一样受到家人的敬拜。

  初二送“家堂”,家门中的人要通过放鞭炮的仪式送走先人,也意味着过年祭祀活动的结束。初二中午每家每户还要准备一桌子的饭菜,吃完之后,先在自己家放鞭炮送走天地神灵和先人,然后带上鞭炮去家族内摆家堂的长辈家集合,一起送走先人。我的爷爷在同辈中是老大,因此,爷爷在的时候,每年初二我们全家都会带上鞭炮到爷爷家集合,五服以内的宗亲也都到他家集合。爷爷很喜欢这样的大家庭聚会,五服以内的亲人到场,看到自家人丁兴旺,听到亲人夸赞他福气好、儿女孝顺,他就非常高兴。

  但是,说不清从何时开始,大家参与的热情有所降低。不只是送家堂,丧葬、先人的忌日,传统的仪式性活动都不再像以前那么隆重。

  这些家族仪式会不会随着农村传统伦理的衰落和老一辈的故去而消失?老妈认为不会,送家堂不该取消,应该被传承。每次送家堂,老妈都很累,忙这忙那,还一定要我们姐弟打扮得体去参与,好像就是为了让先人和亲人看看我们三个。在她看来,我们姐弟三个站在一起就是一道风景,虽然现在我们三个都没有什么大成就,但抚养我们三个不容易,苦尽虽未甘来,却也看到了希望。

  老爸也兴致勃勃地参与这样的活动。老爸很早就跟着爷爷做这些事情,他对逝去不久的爷爷奶奶感情深厚,忙里忙外也是尽一份孝心,当然作为家门的一分子,他也理应尽责。然而,他一遍遍地跑来跑去,尽心尽力,不仅仅是责任的问题,他在摆家堂、送家堂的仪式活动中,很有存在感和意义感。在他眼中,一个年就是在这些仪式的忙碌中,才有年味。

  老爸老妈之所以认为送家堂很重要,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相信尘世的幸福生活要靠神灵和先人的保佑,对于神灵和先人,他们不敢不敬,也不敢不畏,害怕自己的行为触怒他们,把灾难降临到家人头上。他们年年祈求神灵保佑我们姐弟发大财、当大官,年年失望,却仍然年年祈祷,这份希望,强大而坚韧,即使遇到困难也永不泯灭。

  我不知道他们的力量来自哪里,他们对待生活和压力为何如此乐观,直到大姑的几句话把我点醒。她说人在拉巴(养育)孩子的时候“最有劲”,只要人生任务没有完成,儿女没有成家立业,父母总是能够使出全身力气为孩子打拼,“心气”高得很,再多困难也不怕,不图别的,就希望自己的儿女过得好,自己脸上有光。在我们这里时常听到有父母把“任务”和“退休”挂在嘴边——等到儿女成家立业,日子过得安稳,老一辈就算完成了人生“任务”,可以光荣“退休”了。

  儿女和家族亲情作为他们的堡垒和支撑,让老一辈在经历人事变迁和面对困难时保持乐观和坚韧,让他们在应对现代性冲击时不至于无依无靠,没有了精神家园。仪式是这种人生价值和意义的集中体现,生活也就在这些仪式中铺陈着、舒展着。

  送家堂就是这些仪式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一年一度的送家堂是一场家门聚会,它维系着生命传承的神圣感,维系着家族血脉的亲情,给人以依靠和温暖。与此同时,它也在亲人之间形成一种舆论场,优秀的家族成员得到褒扬,有过失的受到批评教育,伦理价值由此潜移默化被传承。此外,它还创造了一个压力释放空间。它让人们在先人和亲人面前敞开心扉,诉说一年的酸甜苦辣,得到安慰和鼓励,对未来重新充满希望。这样的仪式,是一种纽带,一种关联方式,让人们不至于过度个体化,在适应社会变迁的过程中不至于无所适从。

  送家堂的仪式虽然不像以前那么隆重,却仍然是乡土社会的重要一环。如果连这样的仪式都没有了,年可就真的没有年味了。没有了一年一度与自己的内心,与亲人交流、对话的机会,过年就丧失了作为生活加油站的作用,作为不断向家门内所有人灌输道德和伦理准绳的机会。

  农村的伦理生活确实在“日新月异”中走向衰落,但是,只要家庭和生儿育女的伦理价值在农民的生活中仍然占据重要地位,这些仪式就不仅仅是一种形式。因为它们维系家门的团结和认知,编制农民生活的意义网络,也告诉世人和后辈,生养是一种神圣的行为,为人父母是有巨大功劳的,应该得到后辈的孝敬,死后也应该被隆重祭奠。

  一个字:观念冲突闹出了人命

  ■ 杨春滋

  农历腊月二十一,妈妈突然接到她大伯去世的消息。妈妈觉得很不理解,因为腊月十九亲戚们刚去参加他曾孙的满月酒席。当时老人身体健康、精神也很好。很快,妈妈就从亲戚那儿得知,老人是上吊自杀的。

  母亲的大伯从小居住在村里,靠种地为生,共养育了两个儿子,是夏姓家族辈分最高、年龄最长的老人。去年冬,他年满八十九岁,又喜得曾孙子,成为村中唯一的四代同堂的家庭。腊月十九,夏家的三层楼房张灯结彩,鞭炮阵阵。在外打工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媳带着曾孙回来了,为曾孙办“满月酒”。由于夏家在村中的影响,亲友、乡邻都赶来贺喜,共摆了43桌酒席。

  当晚,老人向儿子问起曾孙取名的事,儿子告诉他:曾孙姓夏,考虑到媳妇是独生子女,就取了媳妇的姓作为名字的第二个字,代替了家族中本来的辈分“书”。老人听后非常气愤,当着部分未走的亲戚说:姓夏的生的儿子从来都是依辈取名的,不能乱辈。儿子说:一辈管一辈,只要姓夏,不按辈分没有多大事,现在好多人都不按辈分起名。由于两人都是火爆脾气,越争越急,互不让步。说到激动处,老人骂起儿子,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儿子觉得没有面子,就推了老人一掌。老人气得要打儿子……

  老人怒气未平,觉得孙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平时最听话,又喊来孙子,问曾孙的名字是谁起的,怎么连辈分都不依。孙子说:爷爷,名字是我起的,不能怪爸妈。老人一听火更大,又提起椅子要打孙子……

  第二天一早,儿子跑到镇上,请大哥(老人的大儿子)将老人接到家里消消气,孙子则驾车办年货去了。腊月二十一中午回到家中,发现老人已在楼房客厅穿戴整齐悬梁自尽了。

  安葬完老人,村里人、亲友们议论颇多。有的说,老人太固执,为争曾孙的辈分,选择自尽的方式,有点极端。有的人也私下指责,儿子、孙子不孝,为曾孙的辈分闹出了人命,让一个高寿老人不能善终。老人的弟弟们岁数也都不小了,赶来为长兄送行。老人的七弟说,“小事打破大缸”,吵是吵,闹是闹,不能闹出人命来,这一闹,让侄儿、侄孙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夏家老兄弟们在村里都觉得没面子。

  看起来只是姓名之争,其实是家庭中新旧权威的冲突,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的碰撞。儿子外出打工挣钱后,成为家里的经济支柱,不再那么顺从老父亲的严格要求,想用自己的方式来经营生活,也不想承担宗族责任和义务,只想过好自己家的小日子。但在老父亲的眼里,这是忘本、不仁义,这是对他的不尊重和挑战,心中难以接受。更深层的问题是,儿孙长期在外打工,接触各种人和事,思想和生活都已经和现代生活接轨,他们不再想遵守传统的规则和约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产生的后果,也不明白这些秩序对老人的意义。

  这个悲剧在一些人看来可能不可思议,但它只是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表现出目前在农村广泛存在的观念冲突、情感撞击。传统价值受到巨大的冲击,在农村尤其是农村的代际矛盾中表现得非常明显。在新旧价值的交锋中,人们要面对许多矛盾、困惑、痛苦,如何尽快走出这一境地,整合新旧价值,促进代际沟通理解,确实引人深思啊!

【编辑:吴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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