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拳阴影下蜀中武术：官府民间曾一致围剿神拳

　　四川义和团、哥老会、红灯教等反清活动，对推翻封建王朝起了重要作用，对巴蜀武术的传播、发展，意义重大。但是巫风浓厚的“神拳”，装神弄鬼，倡导怪异，迷信色彩浓厚，引得许多人因反对“神拳”而否定一切习武练功，导致巴蜀武术几遭灭顶之灾。

　　官府民间一致围剿神拳

　　四川各地民间反清组织1903年后相继被镇压。清政府大规模禁止民间习武练“神拳”。一些文人显得很理解朝廷，《成都通览》的作者傅崇矩就是代表性人物。

　　傅崇矩是成都办报纸的祖师爷。1900年12月，他和苏星舫在成都桂王桥北街合办四川第一份自然科学类的《算学报》。傅崇矩1901年又创办《启蒙通俗报》，创办时正是四川义和团发展的高潮时期。他对川中男女老少都在打“神拳”十分反感，曾自述：“（我办的成都）图书局见事不好，红灯教要动拳了，才约同志，捐立启蒙通俗报馆，用俗话开通蒙俗。”

　　《启蒙通俗报》第五期发表《劝人莫习神拳歌》，反映了傅崇矩对“神拳”的反对态度，是了解成都武术历史和义和团运动的珍贵史料——“诸君听我苦口说，劝你神拳不可学。人道此拳能保身，我道此拳害杀人。前年山东起拳匪，直隶居民受大累……今年余党来四川，死灰又想从此燃。幼孩妇女皆入会，一网打尽真可畏。都把邪术当神通，自言不怕枪炮轰。能降观音与佛祖，能降八戒孙悟空。能降华佗治疾病，能降诸葛与关公……细思本是善良民，学拳只为避刀兵。如今学拳命难保，滋事又有官军剿……自家稽查自家人，不许子弟学杠神！”

　　1903年1月15日，四川总督岑春煊杀了成都地区“神拳”的精神领袖廖观音。岑春煊对傅崇矩反对“神拳”的态度很赞赏，表态要支持《启蒙通俗报》。傅崇矩自述：“岑制台一见喜欢，批了一件公事，要通饬销售。”即由官方力量扩大报纸销售量。

　　傅崇矩因一贯提倡尊重现代科学、反对迷信而反对“神拳”。他在《启蒙通俗报》第1年第8期《读书入门》中宣言：“凡鬼神狐怪、符咒僧道，一切不正不实的书，都一齐与我禁止！”他还说，“参禅炼丹”“画符持咒”“医病巫祷鬼”“圆光观仙”“降神走阴”等，都是“幻术”，应该“例禁不容情”。在清末封建迷信充斥的中国，这种倡导科学的态度，有其合理性。

　　与此同时，官方也用各种方式围剿“神拳”。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成都的“川西道”和重庆的“川东道”，大张旗鼓转发一篇劝世文。劝世文作者自称“慈悲道人”，劝世文名字古怪，叫《解毒散》，意思是专治迷恋“神拳”脑筋中毒的人。官方批示中说：“值此邪拳惑众、匪风肆起之际，能劝一人省悟即少一人附和，”“案准洋务局函送解毒散劝世文五千张，”命令各地“遍为张贴”。

　　这个“慈悲道人”的劝世文写道：“贫道今天有一句要紧话请各位听听。比如一副毒药，各位拿来吃了，岂不闹得肠断肝裂而死吗!恐怕全家都要死绝呢。各位细心想想，此是何药？此就是北京之义和拳也。此就是四川之‘神打’也……据贫道看来，这还是川民太穷，穷民太愚之故。穷则乱想找钱，愚则不怕惹祸。奉劝各位，各有身家，各有性命，再莫去与他打和声！”

　　“慈悲道人”还反复强调朝廷严禁老百姓教拳、学拳的“律例”，透露出清政府严禁练习武术的重要时代信息：“大清国的律例上有两条。一条是：左道异端假降邪神书符咒水者，为首绞（首），为从各杖一百，流（放）三千里。一条是，自号教师以演弄拳棒教人者，（脊）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学习者（脊）杖一百，徒（刑）三年……乱去学拳，便算违犯国法了！”

　　这种高压下，清末蜀中练武之风大受打压。傅崇矩1909年后出版的《成都通览》中，披露了民间厌恶武术的状况：“打拳者均自省外来，本城亦有习者。其术似觉可习，然须归于正道，勿用邪术为妙。有十余斤之铁尺，自捶胸肋者。有一人敌数十人者。近因‘拳匪’肇乱，人皆（厌）恶打拳之名，习者少矣。”

　　虽然“神拳”并不是中华武术的主流，但许多人因反对“神拳”的弊端而矫枉过正，进而反对中国人练习一切传统武术。民国早期，甚至有无数文化精英主张完全废弃中医、武术、各种国学、“国粹”。鲁迅因为反对“拳匪”，曾在《杂感》中写道：“北方人可怜南方人太大弱，便教给他们许多拳脚：什么‘八卦拳’‘太极拳’，什么‘洪家’‘侠家’，什么‘阴截腿’‘抱桩腿’‘潭腿’‘戳脚’……直隶山东的侠客们、勇士们呵!诸公有这许多筋力，大可以做一点神圣的劳作……我们改良点自己，保全些别人；想些互助的方法，收了互害的局面罢！”

　　认为传播中国传统武术就是“互害”，这是标准的“为倒洗脚水把婴儿都泼掉”。在当时的社会氛围下，不仅巴蜀武术，整个中华武术处境都岌岌可危。

　　红灯教徒老皇城“登基”

　　“神拳”曾在清末四川大普及，其影响也始终禁而不绝，清朝灭亡30多年后，居然还发生红灯教徒在成都老皇城“登基”的天下奇闻。戴文鼎老先生自幼居住皇城附近，据他1988年时的讲述，这个稀奇古怪的龙门阵是这样的：

　　1945年春夏之际，有一男四女出现在川北小道上，年龄均在四五十岁。五人身挂大小口袋，健步从绵竹走到新都县城，寻栈房住一夜。次日一早叫了五辆长途黄包车，到成都时已近中午。他们沿途询问皇城在哪里，最后乘市内黄包车到了皇城坝。

　　五人一到“为国求贤”石牌坊下，掏出四面杏黄大旗，四个女人各执一面呼呼展开。男人则头扎黄巾手拈信香，在四个女人簇拥下，从城门洞开始三跪九叩，一直磕头作揖拜到致公堂前。最后男人登上大殿盘膝坐于正中，四个女人一本正经地分立两旁。

　　当他们展开黄旗参拜皇城时，皇城坝看热闹的人就蜂拥而至。致公堂大殿上，围观者人山人海。那男的登殿后，两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如梦呓：“上天派朕来当人王，本王率天兵天将，今天来此登基”；他还说要封那四个土头土脑的女人为“王妃”……

　　五个妄人煞有介事表演“登基大典”时，早有人报告省会警察局长方超。方立即派一个保警中队跑步奔向皇城。警察包围致公堂，驱散看热闹的人。正要逮捕“皇上”“王妃”，五个男女立马成为武林高手，忽地从布袋中抽出明晃晃的马刀，旋风般乱砍。警长马林猝不及防，脑壳被削去半边，倒地身亡……五个男女凭借致公堂殿柱房壁和警察玩命拼杀，警察远远围着干瞪眼。后来方超急了，亲到皇城训斥警察头目：“你们拿五个草寇没办法，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队长张全说：“局长咧，不是我们怕死。牺牲也得有个代价嘛，何况你命令要抓活的问案。”班长屈成康也说：“局长，这几个是‘红灯教’，刀枪不入有妖法！马警长去逮他们，那男的刀尖一指，马警长脑壳就耍脱了……”其他人也附和：“我们开枪，子弹拐弯，都打不中他们！”

　　次日十点，这五个男女待不下去了，拼命突围。方超仍下令捉活口，不准开枪。这五个人奔到贡院街时，警察高呼：“红灯教来了！”街巷居民纷纷传扬污秽之物可破“妖术”，此时家家户户揭开马桶，将屎尿稀里哗啦泼向五人……霎时间，这五个人变成了屎人，满街臭气熏天。“皇上”“王妃”被激怒，嗷嗷怪叫，手执马刀乱砍乱杀，一连砍倒数人。警察被迫举枪还击，五个男女被全部击毙在贡院街头。这伙人来自绵竹山区，是红灯教中练“神拳”走火入魔、脑壳进水的妄人。

　　“神拳”的弄神捣鬼，给后世巴蜀武术发展带来消极影响。“神拳”后来演变为巴蜀武术中“南宫”门派，讲究“观师默像”，自称能刀枪不入。因为倡导怪异，新中国成立后已少有人提及。

　　（郑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