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浪而上

　　1985年8月，我随任仲夷到了北戴河。他从北京医院病房里出来去了北戴河，原本是进行调整休息，准备参加党的全国代表大会。几个月前，他患了脑中风，曾一度失语，腿脚变得不灵便。接着又因工作压力太大，心脏病发，早搏一天高达几千次。但他到北戴河后一直紧张工作，不停与人会面交谈。我们担心他病情加重，建议他到海边走一走，他答应了。

　　我们从住处步行十多分钟就到海边了。一到海边，看见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任老立即双手叉腰，张开喉咙对着海面“啊-啊-”地大声叫喊，这是为恢复语言功能，我和警卫秘书也陪着他一齐叫喊。

　　接着，他提出要下海游泳。我们有点犯愁，因为海面有风，掀起了白头浪，一波接一波拍打岸边，他又有病，手脚不便，就极力劝他不要游。但他执意要游，我们拗不过他，只好提出先由我去试试水，如果不行他就不下去。我的水性不算太差，十多岁时就单身一人来回横渡珠江，但我下海后，感到浪实在太大，当一人多高的浪头劈头盖脑压下来时，心里还真有点发怵，吃过几回浪头才适应。我上岸后便向任老报告：“任书记，浪太大了，恐怕您不适宜下去。”

　　任老听后呼地一下从岸边的木椅上站起来：“我不怕大浪，下海！”语气果断坚决，不容分说。我知道无法改变他的主意，只好和警卫秘书帮他做好热身准备，一人一边牵着他的手下海，幸亏这一带海滩还比较平缓。走到齐腰深处时，他甩开我们的手：“我要自己游！”我们与他寸步不离。只游了几下，我就看到远处大浪又涌过来，叫道：“浪来了，不要向前了!”他大喊一声：“迎着大浪上！”那一瞬间，我看到他那炯炯发光的眼神，感觉到他那勇斗恶浪的力量、藐视压力的胆魄，多年来他就是凭着这种无坚不摧的意志在改革开放的风口浪尖上冲锋陷阵的，不由得肃然起敬。我们三人赶紧手挽手，肩靠肩，迎接隆隆呼啸而来的大浪。我喊：“憋气，埋头！”话音刚落，一个巨浪就轰鸣着从头顶盖下来，把我们卷入水中。十来秒钟后，大浪又将我们托上波峰，一片蓝天再展现在眼前。就这样，我们一会儿摔入谷底，一会儿又推上浪尖，沉浮了好多回。在令人惊心动魄的大浪狂虐中，任老始终脸色沉稳坚毅，动作基本协调，尽显处变不惊的大将风范，好一个艺高人胆大！十多分钟后，我们强烈请求他回去，他才甩去满脸海水，吐出口中咸水，像凯旋而归的将军一样，踌躇满志地往岸边游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