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审批图挂进中央编办大楼 需审批799工作日

曹志伟展示“万里长征审批图”

　　这份4.4米长的图纸，算得上曹志伟最满意的作品。不久前它曾出现在《新闻联播》的镜头里，缓缓展开，像是看不到尽头似的，铺满了椭圆形长会议桌，接着还延长出去，曹志伟不得不用双手接住它的末端。

　　展开一次实在太麻烦了，以至于大部分时候，广州新城市投资控股集团的这位董事长，只会向来访者展示缩略版——仍然长达2.35米。

　　上百个不同颜色的小方块堆积在图上，标明了一个投资建设项目从立项到验收的漫长征程：如果不算上图制成后才新增的一项“灯光审批”，整个审批流程要经过20个委、办、局，53个处、室、中心、站，100个审批环节，盖108个章，缴纳36项行政收费，累计审批工作日2020天。

　　即便按照最短的关键线路走——曹志伟专门用红色箭头标在了图纸上——仍需799个审批工作日。

　　他的商人朋友们将这张图形象地称为“万里长征图”。“只是搜集这张图的原始资料我就用了10年。以前的审批流程也很复杂，但还没有后来那么复杂，至少比后来少一半。我们每年都更新，结果图越来越长，越来越长。”7月23日，站在摆放着图纸的会议桌旁，曹志伟笑着向中国青年报记者回忆，“到后来，我会议室的墙上都挂不下了。”

　　今年年初的广州市两会，作为政协常委，曹志伟将“长征图”带去会场，给广州市委书记万庆良做汇报。他还记得当时坐在最后一排汇报，听了一会儿，万庆良亲自走下来看图。市委书记推了推眼镜，一点一点地询问着图里哪些步骤可以合并，哪些收费能够取消。

　　“给我两幅图，一幅放我办公室，一幅放市长办公室。”万庆良最后说。

　　曹志伟并没有想到，一场与行政审批制度有关的改革由此拉开序幕——3个月后，一份《广州市建设工程项目优化审批流程试行方案》出现在公众面前。这意味着，从递交项目申请受理开始到完成验收，涉及到政府部门的审批环节被整合为5个环节，而审批时限则被压缩为37个工作日。

　　如今，在同比例尺下，最新的审批流程已经可以浓缩进一张比A4纸稍大的图，至于那幅4.4米的“万里长征审批图”，则正式走进了历史。

　　同样的材料，前一个部门审30天通过了，后一个部门要再审30天

　　自从被媒体报道以来，这份图纸已经成了曹志伟公司最神秘和宝贵的资产。

　　广州两会结束后，某市一家电视台的记者来公司采访，结果摄像机贴着审批流程图一点点地拍。曹志伟觉得不对劲，“拍这么细干吗，播不能这么播啊？”结果记者告诉他，是市里的领导看完新闻后连夜打电话过来，嘱咐他们要把图拍回去研究。

　　另一次，一个新加坡商人打算在广州建一个研发基地，辗转托人见到了曹志伟。聊了一会儿后，话题便扯到了那张行政审批流程图上。

　　“听说你有张藏宝图，卖不卖？”新加坡商人直截了当地说。

　　“你能出多少钱？”曹志伟问。

　　商人想了想，试探着回答：“50万行不行？”

　　曹志伟并没有答应对方的请求，他告诉新加坡商人，这张图“早晚会成为历史”。

　　“听说他兜兜转了一年还没有什么进展，要是真的让他看到这张图，没准一开始就会吓得拍拍屁股走人了。”坐在办公桌旁，曹志伟意味深长地开了个玩笑。他告诉记者，公司里所有参与过制图的年轻员工都被认为“能摸清审批流程”，并因此身价倍增，频遭挖角。

　　明年，是曹志伟在广州创业的第20个年头。尽管下海时只有20多岁，但曹志伟那时候对于“审批”这个词并不感到陌生。下海之前，他原本是房管系统的青年干部。他说自己比谁都清楚，未来的日子里“要从板着脸收文件到笑着脸递文件”，“以前是人家求你，以后是你求人家喽”。

　　创业之初，曹志伟接的大多是政府的工程项目。正因如此，他参加过几次由市领导挂帅的市政工程协调会，而从那时起他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把听到的审批事项勾画在自己的笔记本里，“那时候就是一心听党的话，觉得千万不要拉下，不要漏掉”。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学建筑设计出身的曹志伟开始在电脑里画线路图。

　　“工程图里有个专属名词叫关键线路，就是说在这个线路上，只要有一个关键节点没办成，下一个就没法办了。哎，我发现政府部门搞审批也有这个状况，一个环节卡住了，整个审批都得停下来。”曹志伟说，每做一个新项目，他都会要求下属将“审批流程关键线路图”挂在会议室里，“每个方格代表一项审批，一旦开始跑了，就把它描黑，每跑完一个，就用彩色笔涂满”。

　　而每每回顾这些年审批流程在图纸上发生的变化，他都会提起“小平南巡”后的那段日子。

　　“我们早年做市政工程征地，现场画图，领导从屁股兜里掏出来一个章，半截信封包着，要是墨不足了就冲着章哈一口气，‘啪’就给你盖上。还有，你知道90年代初的《国有土地使用证》是怎么发的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证，章早就盖好了，局长也一早签了字，就等写上你的名字。”曹志伟对记者感慨，“那时候办事效率很高，没有这么多审批环节，也没见那时候出过这么多事情。”

　　在如今的“万里长征图”上，办理《国有土地使用证》仍然是拿地阶段的关键环节。只不过当年的“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已经从“分分钟的事情”变成了“98个审批工作日”。“就连签合同也要作为一个审批环节，规定是说审批时限不超过30天，也就是说，可以是1天，也可以是30天。”曹志伟笑了笑，欲言又止。

　　“这些年来，想伸出手来加强管理的部门越来越多，审批环节也就越来越多。”曹志伟补充道，“更麻烦的是，不同部门之间是互不共享审批结果的。同样的材料，前一个部门审30天通过了，后一个部门要再审30天。”

　　对于这个问题，曹志伟打过这样一个比方，他说企业像老鼠，而每一个审批部门则像猫，“你知道，猫是从来不抱团走的”。

　　曹志伟常常提起，有一回自己到一个小城市投资项目，结果一个市委常委就站在高速路口等他。一到政府办公楼，发现所有职能部门的局长都坐在那里，协调会上，市领导盯着他们，“一个个表态，要全部支持”。

　　“后来我挺怕到这种地方投资的，这说明他们的审批流程有问题，不然的话按照流程走就行了，干嘛还要市领导协调？”曹志伟清楚地记得，那个投资项目并没有如愿走上“快速通道”，反而“搞了一年也没有搞下来”。

　　下属告诉他，当初挂帅的领导调到省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