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审批图挂进中央编办大楼 需审批799工作日(2)

　　骗人的人知道自己骗，被骗的人也很甘心被人骗，两边都不亦乐乎

　　几十卷大小不一的“万里长征审批图”草稿被放在一个只有3平方米的办公室里，几份大号图装在长条锦盒内，中号图则被塞在黑色的塑料桶里。在这个办公室里出出进进的人大多都是项目开发部的员工，他们是参与制作“长征图”的主力军。另一方面，他们也被视为这家公司的核心员工，因为他们的主要任务正是跑审批。

　　然而，从进入公司的第一天，这些业务精英就必须记住老板曹志伟的忠告——要有做孙子的心态。

　　这是一句常常被曹志伟挂在嘴边的糙话。他直言不讳地说，能进这个部门的员工要具备几项素质，第一，懂业务；第二，人机灵；第三，形象不能太差劲；第四，脸皮要厚。

　　一个今年刚刚进入公司的新人告诉记者，面试里，让她印象最深的一道题目是：假如公司派你去政府部门办事，你不能喝酒，但对方又想要喝酒，你怎么办？对方刻意刁难你，你又怎么办？

　　曹志伟清楚地记得，曾有一个大学生的回答是“跟对方讲法律”。

　　“你觉得这样能办成事吗？”曹志伟问他。

　　“可能办不成。”大学生回答道。

　　曹志伟当场给出的判断是，这个年轻人更适合的岗位并不是项目开发部门，而是公司内部的监督部门。

　　“要知道，的确有些政府部门还保留着计划经济时代遗留下的思维，管理你，而不是服务你，在这种时候，你只能服从。”曹志伟说。

　　在很多时候，曹志伟会以香港作为参照系回应这个问题。十几年前，他曾经去香港合作开发过一个项目。

　　“我知道一定比我们这里简单，但是没想到那么简单，这边10个人跑的手续在那边1个人就够了。”曹志伟告诉记者，在香港不用刻意认识官员，也不用求他们办事，不懂的时候就去政府办公楼咨询，“他们很清晰地给我讲完，然后问我明不明白。我说大概明白，他们就说再讲多一遍给你呀。我当时心里想，要不要请他吃饭呀？”

　　后来，曹志伟专门到香港攻读了硕士研究生的学位，导师是财经事务及库务局的局长。这段经历让他对于香港的市场环境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没有那么多事前审批，你自己报，他们相信你，但出了事就查翻你，查得你底朝天。”

　　曹志伟告诉记者，自己的表姨夫正好在香港的房管系统工作，他平时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走街串巷地检查。“相比之下，我们更注重在审批这个环节上做管理，因为这个是最轻松的，坐在办公室里等就可以了。但用审批代替管理，却忽略了过程中的监督，这在管理学中叫做懒政。”

　　为了让记者更清晰地理解自己的观点，他几次把缩略版的“长征图”摊开在桌面上加以讲解。

　　被他频频提起的部门包括“散装水泥管理办公室”与“墙体材料革新与建筑节能办公室”。在这些晦涩的专属名词后面，隐藏的审批内容则是“写一份承诺书，交一笔押金，承诺不能使用散装水泥，承诺不能使用粘土砖”。

　　“就像小学生写保证书一样，问题是我说不用你就相信了？”曹志伟反问道。

　　他随即又弯下腰，笑着指向一项名为“防雷报建”的审批环节。

　　“你能想象吗，连安装一个避雷针也要报批？”曹志伟告诉记者，防雷本来就是设计规范里的明确要求，按照常理来讲完全可以由质量监督站进行监管和检查。“但是不行，还得再来报批一次。为什么？要收费，检测费评估费，加起来几块钱一平方米，几万平方一栋楼就收你几十万啊。”

　　在所有审批事项中，最让他感到哭笑不得的是“房地产开发企业的资质审批”。

　　要通过这项资质审批会碰到一个硬杠杠，以一级资质为例，要求“有职称的建筑、结构、财务、房地产及有关经济类的专业管理人员不少于40人”。这让曹志伟无法理解，他告诉记者，在澳洲，只要具备相应的注册资金，连个人都可以搞房地产开发， “你也可以去查一查，李嘉诚有没有开发资质？”

　　“因为按照规定，开发商不能自己做设计，也不能自己做施工，我们怎么可能为了这些审批条件去养这么多专家呢？没办法，拿不到资质又不能动工，所以只能违法，花钱去租别人的专业证书。”他说，“正因如此，很多人整天啥也不用干，考完证再往外租，就干这一件事就够了。”

　　很难想象，一项开发资质审批，竟然由此催生了一个庞大的黑人力市场。这条长长的产业链，还养活了一个培训市场，一个考试市场甚至一个中介市场。

　　“要知道，这个过程中间是不会产生经济效益的，增加的只是互相的成本损耗。”曹志伟摊开双手，“最可悲的地方是什么？骗人的人知道自己骗，被骗的人也很甘心被人骗，两边都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