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农民进城:没有“去农民化”反而“被农民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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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在劳动中耗费的力量越多,归他所有的东西就越少
梁庄外出打工者中,进入工厂的也有不少。
2012年元旦,梁鸿在郑州碰到一个同村人。他曾经在一家著名的台资工厂工作过。
她如此描述这个年轻人:他是一个很酷的年轻人,深陷的眼睛,目光逼人,突出的光亮的前额,头发剃得很短,几乎能够看到青色的头皮。
这个年轻人叫梁平,话很少。长时间接触后,梁鸿才打开他的话匣子。
在那家工厂,梁平是生产线上的一名普通工人。梁鸿在书中写道:
“在说到工作身体不能动时,梁平扭过身,头低着,把两只胳膊撑在桌面上,胳膊、手腕一动不动,双手也不动,只有大拇指和食指飞快地缠绕着,‘你看,就这样,一个动作就几秒钟,来回不停,完全和机器一样。往一个槽里插零件,其它身体的哪个部位都不能动。’他的表情夸张、僵硬,就像一个没有知觉的、肢体呆板的机器人。”
“这不就是卓别林《摩登时代》的翻版吗?”梁鸿叹息。
这个年轻人还说,在工厂时,属于他的时间很少,除了吃饭时能和工友说几句话,别的时间,不是工作就是睡觉。工厂有篮球场等一些体育设施,工人也没时间玩。
她问过梁平收入。年轻人告诉她,在这个工厂,先是3个月的实习期,实习期过后,是6个月的考核期。在这9个月中,如果不加班,一天工作10小时,一个月只能拿到1200元的工资。
梁鸿在调查中发现,梁庄人所在的很多工厂,目前只按国家规定的最低工资标准发工资。
“我实在熬不下去了,没干够9个月就跑了。都说这里工资高,那是加班加点干出来的。”年轻人告诉梁鸿,“你去试试,在机器跟前,一动不能动,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人被机器控制了。”
说到这里,梁鸿才明白,这个年轻人的沉默,是在机器前形成的。事实上,这个年轻人很健谈。
“这不和马克思描写的一样吗?工人没有自己的时间,拿着最少的工资,他们的生活只有工作,工作,工作。”梁鸿一连串用了3个“工作”,来强调工人的生活。
年轻人在不断叙述,梁鸿脑子里却想到了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一段话:“工人在劳动中耗费的力量越多,他亲手创造出来反对自身的、异己的对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强大,他自身、他的内部世界就越贫乏,归他所有的东西就越少。”
她把马克思的这段话,也写进书中。
类似梁平的人,梁鸿还遇到不少。在厦门打工的丁建设就是其中一个。
这是一个“哀愁的、憔悴的、失去了某种主体意志的形象”,“大大的黑眼圈,黑眼圈里是巨大的哀愁”。他经常在晚上步行40分钟到一个工友聚集的地方,但很少说话,很少参与活动,只是翻翻报纸,看看其他人打球。有时他什么都不干,眯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晚上9点多,他再徒步走回工厂。
丁建设给梁鸿描述了一个黯淡的人生:厦门与他,他与厦门,始终没有任何关系。他想找对象结婚,没有可能;他想涨工资,没有可能;他想交朋友,没有可能;他想找到光亮,光亮离他还很远。
梁鸿在北京举办过一次工友座谈会。她发现,打工者,尤其是年轻工人,对自己的未来“相当迷茫”。
“将来结婚,把孩子留给家中的父母,两个人继续在不同的城市打工。”这是梁鸿听到农民工说得最多的对未来的打算。
梁鸿请教过厦门一家电子公司人力资源部主任,问他工人的文化生活是否能得到有效的推进。对方坦率地告诉她:“非常非常难。”
这名人力资源部主任曾鼓励年轻的工友,尤其是高中毕业生报考自学大专,并负责购买书本、帮助择校等具体事务。他还经常请一些愿意做公益的大学老师或专业人才给工友培训、做讲座。但3年下来,他这个自考班的学员从20名减少到5名,只有一名拿到了毕业证。
“工人流动是一个原因。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工人工作时间太长。一天10多个小时工作,下班谁还有精力读书?”主任告诉梁鸿。
目前,这位主任的自考班已经陷入停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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