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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页 聚焦农民进城:没有“去农民化”反而“被农民化”(6)

2013年02月20日 10:19 来源:中国青年报 参与互动(0)

  我们将长眠在她那苦涩的泥土之中

  两年期间,梁鸿走进很多城中村或城郊结合部等农民工聚集的地方。她在书中不厌其烦地描述他们的居住环境。“昏暗”、“潮湿”、“黝黑”、“肮脏”、“臭味”等是她经常使用的词汇。

  有时,她甚至不敢喝水,因为不愿走进那一个个肮脏的厕所。她在书中写道,一个漆黑的厕所,把老乡们“内在的伤心、内在的被损害以及对这种被损害的麻木承受赤裸裸地呈现出来”。

  起先,梁鸿很难接受这种居住环境。但当一些城中村拆迁,她的乡亲们被迫流离的时候,她的观点发生变化。当她再次走进城中村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有一次,梁鸿受邀参加一个会议。在会上,一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老学者站在台上讲,城中村影响市容,应该彻底消失。

  “当时我就想,如果在台湾,我会脱下鞋砸他。”梁鸿说。

  她没有脱鞋,而是站起来大声反驳这名老学者的观点。她反驳说,城中村给农民工提供了一个居住活动的场所,是农民工唯一可以选择的地方。如果有一天城中村消失了,那中国两亿多农民工将失去委身之所。

  “不能仅仅以市容的观点来看城中村。”她大声说道。

  会后,一名湖南籍的农民工代表,握着她的手说:“妹子,我就喜欢你说的话。”回到湖南后,这名农民工给梁鸿寄来一大包“杜仲茶”。

  每次采访中,梁鸿都会问被采访对象一个问题:“你以后会回到梁庄吗?”

  回答各异。但她发现,即使是置身在一个狭小、肮脏、昏暗、潮湿的小屋中,对方也会告诉她,暂时不考虑回去。而在梁庄,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宽敞明亮、干净卫生的大房子,只不过,平日里总上着锁。

  其实,他们不回去的答案,梁鸿早在《中国在梁庄》中已经给出:挣钱生存。

  当然,梁庄也有回来的打工者。但回来的这些人,几乎全是受伤者或病患者。就像小柱一样,身体软下的那一刻,他回到了故乡,甚至都没有和工厂讨说法。

  梁鸿感慨地引用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雅罗斯拉夫·塞弗尔特《故乡之歌》中的一句诗:“当生命的最后一刻来临,我们将长眠在她那苦涩的泥土之中。”

  而她的故乡,现在一片萧瑟。一群老人和小孩,“守着发臭的坑塘,遍地的垃圾,过着毫无生机的生活”。

  这不是梁鸿记忆中的故乡,也不是她向往的乡村。她记忆中的故乡,是一个花草遍地、群鸭游弋、河水清澈、道路干净整洁的美丽乡村。

  去年的台湾之行,梁鸿对乡村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台湾的桃米村,早先因镇里的垃圾掩埋场设在此处,居民们自嘲为“垃圾里”。尽管此地是通往日月潭的必经之地,可观光经济从未辐射到这里。和梁庄一样,在现代工业日益发达的大背景下,一批批青壮年离开村庄。

  1999年,台湾“9·21”大地震后,桃米村获得了新生。一个基金会来到这里,“实践在地行动的公共价值”,致力社区营造工作。10多年的重建,一个生态优美的村庄再现,变成集观光、商贸于一体的现代化生态建筑群。

  外出打工的人回来了,桃米村里一片生机——就像梁鸿向往的乡村一样。

  然而,当她和梁庄人分享桃米村的经验时,没几个人把她说的当回事。甚至当地的领导,也没专心听她讲。

  眼下,“南水北调”工程,要占村里的地。大家更关注这个关系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

  村里人纷纷议论,村干部在土地统计上有虚构的部分,但大家只是发发牢骚,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抗议,仿佛这个村子的地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乡亲们这种身处事中、但又置身事外的态度,让梁鸿产生颇多感慨。

  她想起了黑女儿。这个可怜的女孩,小小年纪,承受如此大的创伤,家人却没有勇气将侵犯她的人告上法庭。但在村里,黑女儿却已成大家的谈资。

  她还想起了一件事。村里的军哥意外死亡,认领的告示四处张贴,可是军哥的弟弟却不敢去认尸。因为一旦确认,军哥的地就要被收回,“南水北调”的占地补偿款,就落不到他的弟弟手中。乡亲们在痛斥军哥弟弟无情的同时,又可怜他,希望他能得到军哥土地的补偿费。

  种种这些事情,让梁鸿想逃离。

  离开梁庄后,她到市区的茶馆听了一场戏。一个脸色黝黑的老农民唱了一出岳飞的《满江红》。

  台下,一个喝醉酒的中年汉子,坐在一张低矮的小桌前,弓着腰,闭着眼,晃着头,随着《满江红》的旋律,用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节拍,一下,一下,一下,“梆、梆、梆”,简短、斩钉截铁地敲着,好像要把手指敲断。

  中年人的敲击,每一下都击中梁鸿的心。她的眼睛湿润了。

  她终将离梁庄而去,任由梁庄沉浮。就像小柱病倒的时候,她明明在家,却始终未去看他。至今,她也说不清原因。

【编辑:王永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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